電鈴聲響催命似地一聲緊接著一聲,聽得讓人頭皮發麻,但,不,絕不,我已經打定主意,絕對不開門…。
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電鈴還堅持地響著,每次大約是響十秒鐘左右,按鈴的手就鬆開了;但停止也只是十分鐘或者更短,電鈴就再度響,好像按鈴者也不相信屋內真的沒有人在家…。這樣的催命鈴聲大約從晚上六點多開始的,中間只在八點多的時候間斷了一個多鐘頭,本來我以為按鈴者已經放棄了,不料在十點鐘開始,電鈴又堅持地響起來,一遍又一遍。
我在房內當然已經快被這持續的鈴聲逼瘋了,現在更讓我抓狂的是,夜已經深了,樓下和鄰居恐怕也會被這堅持的鈴聲吵得不得安寧,如果他們也跟著找上門來,我又要如何解釋為什麼有一位年輕女子在門口死命按著門鈴,直至深夜不肯離去?
幸好到了大約十一點半,那催命般的電鈴聲終於停了。一開始,我以為只是暫時的休息,像八點多時那樣,不過我豎起耳朵仔細聽,那鈴聲確定是停了,我靠著門板也聽不到任何聲響,我想這位堅持的按鈴者終於放棄了,走了。但神經繃緊了整個晚上,我也覺得精疲力盡,我也顧不得整晚沒有吃飯,漱洗之後就上床睡了。
也許我應該先解釋這催命的深夜電鈴是怎麼回事…。
第一次的門鈴,事實上是早上約莫九點鐘響起來的。我打開門,門口站著的是一位個子瘦小的年輕女子,年紀也許是二十剛出頭,或者只是看起來年輕,也許她已經二十七、八歲了,比較讓我印象深刻的,她有一隻眼睛似乎有點毛病,眼球表面泛著一層白膜,另一隻眼睛則清澈靈動,形成了對比。她提著一籃水果,像是一位拜訪者,但我並不認識這麼一位陌生的女子。
她進門來,自我介紹說是鳳飛飛的私人助手(但她也靦腆地笑一笑,說自己是鳳飛飛的歌迷,她是自願幫她做事的);鳳飛飛因為正在籌劃一張新專輯,想要找我幫忙,不知道可否抽空和鳳小姐見個面?
這當然是個意外,我也不知道鳳飛飛從什麼地方聽說了我這麼一號人物,也不知道她究竟要我做些什麼事。但也許我不該說這是完全的意外,畢竟不過幾年之前我還在「滾石唱片」工作,參與了羅大佑、李恕權、潘越雲等人的專輯和演唱會的企劃工作,對唱片業不算陌生。後來雖然因為我自己的編輯夢未了,又離開了唱片行業,回到出版社工作;但我在流行音樂界終究結交了若干好友,像知名的音樂製作人李壽全,幾乎他每次策劃製作音樂專輯,不管合作的唱片公司是哪一家,他也總是來找我這位老朋友寫寫文案,修改歌詞,或對宣傳出點意見,唱片行業裡知道有我這個人的,也許也不令人意外。
此時的鳳飛飛簽約合作的是歌林唱片公司,我倒是沒有打過交道。我參與的唱片工作,是以滾石為首的「新流行音樂」一派,概念上有點和傳統唱片勢力唱反調,我所接觸的像羅大佑這樣的藝人,是聽西洋搖滾樂成長的一代,他們是那種「有話要說」的憤怒青年,流行歌不過是抒情言志的手段,和在五光十色綜藝舞台上唱老一派流行歌曲娛樂大眾的藝人也完全不同。雖然我也在唱片圈裡短暫待過,但和鳳飛飛身處的歌壇毫無交集,大歌星鳳飛飛找到我的門上,我應該如何反應呢?
我已經不完全記得當初我為什麼不想接受這個邀請,也許是因為自己覺得和她不屬於同一個「圈子」,或者因為完全的個人因素:我有一個即將誕生的小孩,有一個正在醫院手術室裡生死掙扎的父親,還有一個前途茫茫的工作(我內心正為某些抉擇交戰不休);那年我三十歲,內心有很多苦楚,對社會和周遭有很多怨恨,我連出門見人都感到無比勉強,這個突如其來的邀約根本無從去想。我對這位登門的「私人助手」說:「請幫我跟鳳小姐說抱歉,我沒有時間也沒有意願接受她的邀請…。」
這位年輕助手睜大了眼睛,那顆白茫茫的眼球更明顯了,嘴巴張開,半天說不出話來,大概是覺得天下怎麼會有人「拒絕鳳飛飛」吧?她支吾地說:「我要怎麼跟鳳姐說?」
「你就說,我沒辦法參加就好了。」我愈說愈顯得殘忍了。
年輕助手簡直是慌了手腳,說:「鳳姐說想約您今天下午和她見面。」
我淡淡地說:「我下午正好有事,我也沒有辦法幫上什麼忙,請你和鳳小姐說抱歉吧。」
年輕的助手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知道怎麼繼續說服我,又不知道這樣的情況該如何處理,站在那裡進退兩難,我只好狠著心說:「陳小姐,我必須出門去工作了,請你跟鳳小姐說,謝謝她的邀請,我沒辦法參加她的工作…。」
年輕助手心慌意亂地走了,下午我才回到家,立刻就接到年輕助手陳小姐的來電:「鳳姐想約您見個面,您可不可以說一個時間?」
我心裡開始覺得有點煩躁了,我不是已經拒絕了嗎?這要糾纏到何時呢?我有點惱怒地說:「請跟鳳小姐說不用見面了,我不能參加她的工作,見面也是沒用的。」
電話掛掉之後,沒多久又響了,我知道應該是同一個來源,正巧我的流浪生涯要煩惱的事太多了,索性電話也不接了。結果那具電話機每隔半小時就響一通,鈴聲大約響十二下就掛掉,一直持續到傍晚。我一面暗自佩服這位「獨眼助手」的堅強意志,一面開始擔心這將是沒完沒了的打擾。
電話響了二個或三個小時之後,打電話的人大概也累了,鈴聲終於停了,我鬆了一口氣,覺得自己逃避的鴕鳥政策奏效,警報應該解除了。
不料一個鐘頭之後,門鈴響了,我坐在書房裡嚇了一跳,心裡立即會過意來,一定是這位助手發現無法接通電話,決定直接殺到家裡來堵人,這到底如何是好呢?
既然電話已經不接了,現在開門迎客也不是辦法,何況我本來就有「自閉症」傾向,我就決定「裝死」到底,連門鈴也不去應它,看看這位打擾者能堅持到幾時呢?
結果門鈴每十分響一次,除了中間停了一個小時左右,整個晚上電鈴都在響,響得我精神耗弱,很想去把電鈴的電線扯斷,但也逃避不了那永無止境的門鈴聲響,直到半夜才停…。(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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